当立志成为推理小说家的制作人做起了港式恐怖游戏

  • 游戏陀螺
  • 2022年12月05日10时

导语:梦想和现实冲突,总要有所舍弃,难能可贵的是保持初心。
如果你是一名游戏制作人,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游戏类型非但不是自己最钟爱的,反而有点“害怕”。你将如何抉择?是硬着头皮做下去,还是另寻其他门道?
说来尴尬,来自中国香港的游戏人傅真,就是这么一位“害怕恐怖类作品”的恐怖游戏制作人。他自称极其容易被恐怖电影吓到,因此极力避免观看此类作品,但其领衔制作的《都市外卖传说》、《鸡皮疙瘩》系列却在TapTap、好游快爆和B站颇受好评。不止如此,为了研究惊吓桥段和吓人手法,他时不时还要提心吊胆地赏玩当下热门恐怖新作。

而实际上,在凭恐怖游戏为玩家所知前,傅真还有一层圈内人更熟悉的身份:侦探推理游戏《小林正雪》系列的制作人,一位执着于本格推理故事的创作者。
撞上本格推理之墙
少年时代起,傅真便对推理题材的作品情有独钟。从漫画、动画到小说、推理剧,他几乎涉猎了能够接触到的所有推理作品。他尤其喜爱“推理女王”阿加莎和“日本推理小说之神”岛田庄司的作品:前者精彩的犯罪手法令他瞠目结舌,后者精心设计的密室案件让他拍案叫绝。二人的作品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日后傅真的阅读喜好——偏爱本格推理,热衷谜题本身。
21世纪初,不到20岁的傅真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赴澳留学。海外求学生涯苦闷,泡论坛成了傅真课余时间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很快,论坛上讨论氛围好、互动乐趣强的BBS文字推理游戏深深吸引了傅真,于是他开始尝试以侦探小林正雪为主角,自娱自乐地写一些简单谜题和推理小品发表到平台,打发一下穷极无聊的时间。

小林正雪
这一写,就是整整10年。而在此过程中,傅真也渐渐将推理小说当作毕生志趣。
但早期互联网并不能将所有记忆忠实地记录下来,傅真当年写下的不少作品如今已无处可寻。如何在推理界留下自己的足迹?2013年,傅真突发奇想:他想将所有写过的推理短篇汇编成书,以免自己的作品继续湮灭在烟波浩渺的互联网数据海洋;同时,他还想效仿日式推理轻小说,在书中绘入他所想象的场景及人物插画。
当时有一位画手建议傅真:如果你已经有了剧本,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妨考虑做表现力更丰富的电子产品——游戏。恰好傅真从小就是游戏爱好者,在完全不懂游戏开发的情况下,傅真在工作之余组建了一支两三人的小团队,开始从零做游戏的奇妙旅程。
而早年发表在论坛上的系列推理小说的主角小林正雪,则当仁不让地成为他最早的“创业伙伴”。截至目前,傅真一共推出了四部基于小林正雪IP创作的侦探推理类叙事游戏,这个一头黄发操着粤语看似轻浮孟浪的男人也先后多次侦破离奇的案件,解开数个密室谜团,将傅真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最纯粹最原汁原味的本格推理贯彻到底。

铁凝说:“作家就是写作困难的人。”叙事类游戏的执笔者同样如此,随着用笔编织出的推理案件愈来愈多,与小林正雪的牵绊越来越深,傅真逐渐意识到,作为本格类推理游戏的编剧,有一道极难逾越的屏障摆在他面前。
什么叫噱头,有噱头才有销量
自“世界推理小说之父”柯南·道尔用钢笔写下第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以降,埃勒里·奎因、约翰·迪克森·卡尔、江户川乱步、松本清张们创作出数以万计的推理小说,无数被精心设计过的诡计和手法也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消耗着。尽管傅真依旧相信终归有天才能想出惊艳的新点子,但新鲜的犯案手法必将越来越难设计,“因为大家都技穷了”。
相似的难题也困扰着傅真。构思不出谜题的时候,他常常数小时、甚至数礼拜地枯坐在椅子上为写谜题发愁。但创作瓶颈终究是个人的事,更让他忧心的是,如果他想不出来、写不下去,就意味着整个项目的工期都要耽搁,而人员成本又是这支勉强维持的小团队耗不起的。
为了寻找更多创意源泉,傅真下班回家花了大量精力在观看和研究犯罪推理类作品上,无论是真实案件还是推理剧、小说,能看到的作品都不放过,甚至偶尔还要刷一刷“15分钟看完整部推理剧”一类的解说视频。但他也知道,看这些作品顶多只能起到激发灵感的作用,一味模仿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你使用的这个手法是抄来的。”

推理
女王
阿加莎·克里斯蒂
而最幸福最酣畅淋漓的时刻,莫过于“上帝提起创作者的笔”,使之灵光乍现的那一刻。傅真感慨,“作为推理作品的创作者,这是最爽的时候——你想到了使用某种手法,就像忽然发现了事件的真相一样,然后又慢慢推导回去,发现可以完美地解释整个诡计。”
更让他心焦的是,奔涌向前的时代洪流、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的用户,对于重在谜题本身的本格推理似乎已兴趣不再。纵观欧美及日本推理小说界,变格派、新本格派和社会派正在快速崛起,而地地道道的本格推理则逐渐式微。形势当前,傅真所做的游戏也必须做出改变。
如今,当傅真再去欣赏非本格派作品的时候,更侧重于学习它们是如何包装故事的:阅读《尸人庄谜案》时,他极力吸收“丧尸+暴风雪山庄”模式,学习时下最卖座的推理小说家如何运用流行元素;而到了看《心灵侦探城塚翡翠》时,他则着重于学习作者刻画女性角色的轻小说笔触,以及实体书封面包装所展示的视觉效果。

该书作者相泽沙呼十分善于描写少女
相似的理念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傅真这两年来的推理题材游戏。如“危险人渣”系列的《工厦藏尸案》和《雨夜屠夫》均取材于香港本土知名真实案件,一方面,有复古感和神秘感的案件能够让玩家一眼就对游戏产生兴趣;另一方面,有了极具冲突性的案件原型作为故事模板,游戏剧情也能更好展开。

后来傅真在知乎上坦言:

过往创作的作品,清一色都是难有任何联想力的。没联想代表不能理解,代表要向人解释这东西是什么的成本就增加了。若然是一些有创新玩法或特色画面的游戏类型倒是相对容易,但对于叙事游戏来说,含糊的主题会减弱了画面感。
危险人渣及雨夜屠夫就是刻意重口味,不要唯美、不要温度、尽情地刺激、尽情地揭露人性而生的系列,因为我深知,我向别人推荐小林正雪没有人会鸟我,但上架雨夜屠夫连媒体也会主动跑来访问我。如同游戏里杂志社老总所说的一句话:噱头啊,什么叫噱头,有噱头才有销量啊

如傅真所说,迫于市场和用户喜好,创作者往往无法一直专注于自己偏爱的题材,基于商业化和宣发考虑,不得不逼自己重新在市场里找准坐标。尤其是当潮水涌来时,玩家的兴趣取向如水草般恣意舞蹈,创作者也需要一次次来到选择的十字路口。

推理游戏是爱好,恐怖游戏是生活
事实上,对很多TapTap玩家而言,第一次接触到的傅真作品大多是《都市传说外卖》。从数据来看,该作在TapTap上23万的关注是《小林正雪》两作合计关注数的两倍还多。
虽然傅真制作游戏的初衷不过是兴趣使然,但涉及商业之后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傅真回忆,刚开始做游戏时基本没考虑盈利的问题,开发游戏只是副业,更多是通过正职设计师工作赚钱供养产品,做自己喜欢的事。但做了4年兼职,盈利实在有限,这让傅真产生了自我怀疑。而在第5年转向全职开发游戏后,迫于商业压力,他不得不寻求其他方向,改变工作室作品的风格。
傅真表示,尽管无比热爱推理题材和《小林正雪》系列,但既然要吸引更多的玩家、扩大受众群体,自然要根据市场的喜好进行转变,而恐怖或微恐游戏正是时下最受热捧的题材——哪怕其本人对恐怖类型的作品远不如推理那么热爱,甚至可以说害怕。
近年来,以《纸人》《港诡实录》《烟火》为代表的中式国产恐怖游戏渐渐成长为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每款新作上线都能登上热搜的《纸嫁衣》系列,以及同一题材的大量优秀手游正不断在TapTap掀起国产恐怖游戏热潮。而从各大平台的调研数据和直播观众的反馈来看,“又爱又怕”的玩家对该类作品也表现出乐此不疲的热情。

瞄准恐怖题材,傅真和工作室跃跃欲试,可是从哪个角度切入最能吸引玩家呢?作为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傅真发现,港风恐怖文化无疑是最适合与游戏相糅合的元素,港式恐怖不仅能与多数中式恐怖有所区别,还是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的文化,驾驭起来更加娴熟。
由是,主打港式恐怖文化的文字解谜游戏《都市外卖传说》应运而生。一望便知的恐怖主题,极具风格化的海报,游戏场景、人设均展现了纯正的香港风貌,并且配音也选用了地道的粤语声优。同样的,游戏的推理解谜环节没有《小林正雪》系列那么硬核,在进行一定弱化后作为一种玩法融入游戏,以提升整体可玩性,但总的来说还是像视觉小说一样,以观看故事为主要体验。

另一方面,在《下一秒细思恐极》和《鸡皮疙瘩》中,傅真则尝试以单元剧的形式,用一个个离奇古怪的恐怖小故事渲染叫人后怕的惊悚氛围。傅真强调,无论题材如何变化,他用游戏讲故事的初衷都不会变。就像《都市传说外卖》,皮相是一惊一乍的恐怖游戏,但在抽丝剥茧一点点拨开谜团后,又能发现其本质是重在叙事的剧情游戏。
除了题材上的转变,尝试受众面更广、互动性更强的游戏类型是工作室的下一个目标。傅真透露,眼下他们正在开发一款以香港老式居民楼为主要场景,同为恐怖题材的“走路模拟器”,整体风格类似港剧《金宵大厦》,玩家将扮演一名保安在鬼气森森的大厦内遇见形形色色的极具香港本土风情的灵异事件,“我们希望玩家能玩到和其他鬼故事不一样的游戏。”

港剧《金宵大厦》
未知是人生最吸引人的因素之一
写了20年推理小说,做了10年推理游戏,而今又慢慢将部分轨道切换至恐怖游戏,但这并不意味着傅真就此放下了对推理的野心。
他仍在以每年一到两部的速度创作小说,不仅于2020年出版实体悬疑小说《全视之眼》,还“妄想有一天能成为全职作家”。
他构思了这么一款推理游戏:玩家像福尔摩斯一样去案发现场搜集线索,与相关嫌疑人对话,然后推导出案件的前因后果——“如果能用港风来包装故事,应该还蛮赞的”。但他也深知,以团队现有的财力、技术力和画面表现力,想要实现还太难了,“这只是我个人的兴趣。”
从兼职到全职,4年独立游戏工作室经营下来,他深刻体悟到,与他站在一起的不只是“小林正雪”和推理作品,更是整个工作室。倘若真要继续开发叙事推理类游戏,也只能在自己写剧本、配音,再找外包做一点美术的前提下去做,“既然没有投入太多团队资源,也就不会太担心卖不出去。”

工作室租用配音室自己录音
虽然做游戏的过程经历过不少煎熬与痛苦,但傅真依然将其视作人生最大的乐趣之一。早些年,做完游戏傅真很喜欢把作品摆到各种展览会去,看到有人玩就开心;而现在,他又热衷于去直播间看主播玩自己的游戏,和观众互动,看自己精心设计的内容能否引起玩家共鸣。也正是这些开心和喜悦支撑着傅真的热爱,让他无论面对怎样的市场变迁和品类切换,依旧笃定地坚持下去。
傅真最喜欢的推理小说家阿加莎有一句话也许特别适合作为他一路辗转至今的注脚:一个人能参与到自己毫不知情的某些事之中,正是人生最吸引人的因素之一。
推理小说是如此,开发游戏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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