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能整顿游戏职场吗？
- 游戏陀螺
- 2022年7月01日09时
年轻人与企业，越来越像对立的关系。
前些时间，00后整顿职场的话题冲上微博热搜后，这代年轻人的自主精神再次刷新了我们的认知——互联网上众多整顿职场的案例，虽不乏个别有心之人表演做戏，但群体情绪确实被调动，00后状告企业“成功伸张正义”的新闻也客观存在。
而一些互联网公司嗅到了00后整顿职场的话题点，疑似用00后来立人设、做营销，比如《逆水寒手游》官方微博，或是某公司00后实习生制作的《如何管理老板》PPT……
当然，话题中心的互联网公司，也并非处于舆论劣势。他们掌握着00后求职的生杀大权，也站在观察00后实际工作状态的第一线。前段时间，我就曾看到某美术外包公司老板吐槽公司新人好高骛远，哭诉老板反而成了弱势群体。
面对越来越多00后投身游戏行业，身为企业应如何看待双方关系？又该选择何种管理方式，才有机会达到真正的双赢？
我们找到入行14年前Epic员工、高盛中国灼识咨询游戏市场专家、B站“兔八哥说游戏求职”up主（下称“兔八哥”，其日常与上千名年轻人打交道，致力于让更多游戏圈新人顺利入行，对游戏行业、00后都有比较深刻的认识）聊了聊。
聊下来后，我开始期待那个被00后“整顿”后的游戏行业。
为什么是00后整顿职场？
互联网一直热衷于拆解00后，给他们贴标签。在大家眼中，00后是有个性的，多元的；也是“屏幕怪物”，是“被毁掉的一代”。他们擅长表达自己，尊重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渴望自由和平等的关系。所以他们抗拒加班、讨厌森严的上下级关系，痛恨职场PUA……
不过，加班、996、职场PUA等，这并不是仅面向00后张开獠牙的职场问题，身处这个社会的每一代人都深受其扰。但00后敢于出头整顿职场，跟年纪无关，而是受他们的成长环境所影响。
众所周知，00后是互联网原住民，他们的成长伴随着科技的发展和应用，学习途径、娱乐方式更丰富。他们对多元文化有着更深的认同和创造，眼界也更开阔。这是他们独有的代际特征。
《2019腾讯00后研究报告》
在兔八哥看来，70后、80后、90后包括00后，处于同样的年龄段时，其实区别不大，大家都表现过那个年纪该有的“问题”，只是互联网将00后的各种“问题”都放大了。“00后的自我思考、自主精神能够被放大，其实得益于他们整体更愿意表达个性——这个跟我们中国文化产业的百花齐放有关，他们都愿意通过网文、游戏、短视频等各种方式来表达自己。”
“反过来看20年前，大家的精神读物，电视、游戏，它的类型、玩法、内核其实本质上不会差太多，导致那个年代大家并不善于表达个性，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个性。”兔八哥无奈道，“我作为一个85后，零几年刚入行的时候也想这么做（整顿职场），但是觉得当时身边没有差不多的人，一个人做了也没用。”
当然，群体是一回事儿，个体又是一回事儿。在整顿职场这件事上，00后看似有主见，落实到每个人身上，跟风和宣泄情绪的人不在少数。
在兔八哥看来，长期的互联网环境，让00后学会了主动去识别真假，用辩证的眼光看问题。但同样也有缺乏独立思考的人，他们会随网络大流，跟风一些不明所以的舆论，“你问他为什么，因为所以，问他辩证，他不知道，可能他只有黑和白，没有中间地带。”
兔八哥日常收到年轻人发来最多的两个问题，一是应该学什么专业，做什么有前景；二是最近很迷茫，很纠结。“这应该能代表所有的年轻读者。”他把00后分成了两类，目标党和捷径党——前者“马斯洛需求悟得比较明白”，清楚未来要做什么，要给社会带来怎样的价值。后者“没有活明白，他的认知只能说我输出最少的劳动力，思考最少的内容，走最少的弯路，拿更多的钱。”
这两类人如果进入游戏行业，也会呈现出两种状态。前者会付出实际的努力，“他们会为了给游戏行业带来内容，去学策划能力、美术能力，然后不断精进。”比如此前国美一位同学告诉我，学校里目标进入游戏行业的学生，早早地就找实习，提升专业能力，因担心就业形势严峻而努力“自救”；志不在此的学生，仍是象牙塔中的花朵，只是享受校园生活，不想毕业之后的事情。
后者也许就是一些老板口中好高骛远的年轻人，被批评只想拿高工资，做3A，希望公司派高手手把手指导，“不带就是学不到东西。”
但他们对于游戏行业的憧憬都是一样的，也体现了00后与前辈们的不同。我曾看到某从业者吐槽，“以前80后毕业后想的是有份工作就可以了，先保住这份工作，过两年能力提高了再涨点薪水或换个自己喜欢的项目。现在年轻人出来第一想法就是找自己喜欢的项目，工资高点最好。”
至于憧憬的公司和项目，根据阵营和喜好的不同，他们也有着明确的倾向。兔八哥分析道，“比如B站的年轻人，给我私信的50%-60%都是要去米哈游，30%-40%可能是要去鹰角，剩下的是other。但小红书用户是以进字节、百度、华为为荣，你去发布相关的东西会获得很高的曝光和点赞。到了抖音，字节也是头一号。”
兔八哥B站相关视频下的用户评论
00后能为游戏行业带来什么？
那么，想进入游戏行业，又活的比较明白的00后，能为游戏行业带来什么呢？在工作中，又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呢？
他们的努力是可以肯定的。B站、知乎、小红书、微博等平台，游戏行业求职相关讨论中，不乏为了进入游戏行业而学习、而苦恼的00后——甚至连仍处于初中、高中阶段的学生，都开始因为想要进入心仪的游戏公司，自学，内卷，焦虑，担心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担心35岁之后被淘汰。
在兔八哥看来，这些00后“能力其实是强于（同时期的）80后和90后的。”他解释道，“因为他们确实从小接触的就是比我们前瞻性更强的课本，更强的学习平台，拿到电脑、平板、手机的时间也更早。互联网提供给了他们很多书本外的东西，而我们在书本外就相对条件较少。”
而且，大多数00后都有两个优点，一是有干劲，对事物响应得很快。二是敢想，“80、90这两代人，可能考虑现实更多一点，但现在的孩子会优先考虑这个东西是不是好玩儿，是不是有趣，然后再去考虑能不能落地。”
所以，兔八哥觉得00后在游戏行业的创作空间更大了：“一方面是给企业带来的空间大，因为确实有一些年纪大的管理层不是很了解年轻人玩儿的一些东西，包括社群，MMD，虚拟偶像等。二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想象的边际，可以使用的工具，会的工具也越来越多了。”
他举例，20年前，会P图可能就是一个很优秀的内容运营、社群管理、版主。但现在，年轻人产出的内容从图片变成了视频，甚至于影音；创意手段也从普通的连线，文字回复，到在直播里大展拳脚。“社会提供给年轻人的空间越大，年轻人施展的空间也越大。”
《ACE虚拟歌姬》，可自由创作歌曲，拥有压倒性的00后用户
兔八哥将00后能够为游戏带来的想象空间分为两个维度：
从商业化层面来说，现在游戏的内容是核心，年轻人玩游戏更多是看剧情，看一个连续的故事，看人与人，角色与角色之间的沟通。因此，游戏的版本更新也从以前的更新一个新系统，新玩法，新氪金点，变成了更新一个新的剧情章节，新的角色。
从内容层面来说，20年前的游戏世界观，以三国、武侠居多，现在题材细分越来越多，“连女性向游戏都会分得很细。”而我国人口基数决定了，“哪怕成为一个很小的细分领域的新王者，你都可以挣得盆满钵满。”
除此之外，包括衍生品周边、影视等拿捏一个IP产业链相关的东西，以及电竞等，都是年轻人有很大的可能性找到“自己能够出活儿、出价值的生存点。”而年轻人们如果以自己最擅长的点入行，竞争压力小，机会也会比较多。“因为是新领域，他们的价值是被重新定价的，（企业）不会用十几年前的老定价，从收入上来说，年轻人也会得到更多。”
当然，未经过市场验证的想法都是天马行空，也并不是所有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能得到落地。但兔八哥对这代年轻人非常有信心，“如果是真正为了游戏行业，在入行之前就想好要在这里干五年、十年、二十年的这帮孩子，他一定会在天马行空不断被打落到地面之后，在创意和落地这块做得更好。一定会让现有的游戏内容或玩法，也会变得更好。”兔八哥总结，“他们一定会助推这个行业发展。”
可是，当年轻人的想法越来越自由和进步，企业的生存环境却不能与时俱进的话，二者之间的对立关系也会越来越显著。
游戏公司的进步与改变
那么，为了能够更好地释放00后的能力与想象力，游戏公司能为00后做出哪些改变呢？
首先是有条件地放权，给予他们自由创作的机会和空间。
“不能拿管80后、90后的那套逻辑去管00后，你要更多地去释放他们的创意，提前告诉他们哪些东西落地可能会有困难”，兔八哥说道，“要放手让他们去做，这样00后的创意才不会被扼杀在摇篮里，也能快速想明白哪些东西做下去是有效率的，可以把它赶快做好进行呈现。”
目前，一些企业已经在尝试给年轻人更多的机会，提前教会他们如何做游戏。
兔八哥告诉我，比如腾讯、网易、米哈游，他们会开一些暑期培训班或者两个月、三个月的特招培训班，“这个培训班可能不收你钱，甚至还倒贴钱，让学生以完成一个独立游戏demo或者独立游戏产品为目标去特训。米哈游有mini project，是面向刚入职的孩子。”
而这些培训的课题组、项目组，甚至是公司高级总监层来带，公司CEO也会亲自过问。“据我了解，像西山居是有这样的孩子在暑期成功做出产品，且实际上线的。”再加上企业及政府举办的各类大学生游戏比赛等，如今的年轻人在入行之前，就可以经历从组织一个项目组，到分工，再到产品落地的过程。总的来说，“企业给的机会比较少，但是在增多。非企业给的机会越来越多。”
第二届CUSGA中国大学生游戏开发创作大赛
另外，我们不得不再度提到整顿职场。
00后有个性，崇尚平等和自由，他们想要的无非是被尊重，是合理的规章制度，是生活与工作的界限与平衡。这对如今的游戏公司来说，当真没有让步的空间吗？不尽然。
这些年来，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同代际员工喜好的变迁，以及企业管理层面的“西学东渐”，游戏公司在企业文化和规章制度方面，其实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哪怕是现在年轻人看来一些不合理的制度，也是有很多改善的。”兔八哥说道。
“我入行的第一年，遇到了一种叫做值班的操作，就是让你周六来公司，也不给你一分钱。后来进化成了大小周，哪怕大小周也会给钱。”兔八哥回忆道，“那个时候，游戏企业给到员工最常见的福利有两个，一是给免费解决吃饭的问题，包括早餐和晚餐。二是打车报销。这个事情目前一直是循环的。”
到了他入行的中期，游戏企业的内部知识分享变得越来越多，“不管是中国的厂商，欧美的厂商，还是日本的厂商，我在他们的日常组织建设里，都看到了一些针对员工个性化培训的东西。”
“再到现在，企业命令式的制度少了很多，选择性的制度更多了一点，最近有些企业把大小周也改革了。疫情期间，政府号召居家办公，有些企业在政府号召之前就提前两三周居家。”兔八哥强调，“现在游戏企业更多关注年轻人的精神生活，比如撸猫、小零食等，这些东西在我看来虽然不是最吸引年轻人的，但是企业确实更关注年轻人的发展了。”
peropero为公司猫咪庆生
管理层面，兔八哥的真实体会是，“零几年到一几年前半段，游戏公司组织架构很臃肿，层层都是领导；现在一个总监级下面挂好几个专员，扁平化管理，大家都是平等的，跟我年龄差不多的总监们也愿意跟年轻人平等对待，甚至会禁止你喊X总X老板。”
他继续补充，“还有一个点是，为了让年轻人快速找到他们的方向和目标，轮岗制在一些大厂推行得蛮快的，包括腾讯，莉莉丝——其他公司我不知道就不说了，应该很多——员工刚入行，可以每个月或者每个季度做不同的岗位，以明确自己更胜任做什么，年轻人找方向比我当年容易很多。”
因此，企业与员工的进步其实是双向的，“企业也在被员工带着走。”
日后，00后究竟能为游戏公司带来怎样的助力，游戏公司又将为00后展现怎样的进步模样，尚未可知。但我们保持乐观的态度，期待一个更加自由、轻松的游戏职场，以及一个迸发出多元创意与可能性的游戏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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